胃小凹

第十三回

『Justin！』

他跪坐在地板，趴在沙發上，肩膀無聲無息顫抖的模樣，我知道他在哭。難過這九個月來的隱忍，以為平靜即將到來，卻沒想到會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

奔回loft的這一路上，一想到Justin企圖犧牲自己，甚至還覺得我會同意，不由得怒火中燒。難道他真以為我會可悲到犧牲他來保住自己的驕傲？難道他真以為我會要他這樣幫忙？

可是看到現在的他，我只看見一個哀傷軟弱的孩子，而不是過去熟悉的那個自信、工於心計的對手。我慢慢走上前，怒氣一點一滴的升騰消散。一想到他千方百計的讓自己當眾難堪，只為了交換那晚我在Rage派對上受到的羞辱。一想到這，突然間什麼氣都沒了，甚至還因為他的無私犧牲而感到慚愧

聽到聲音，他嚇得跳了起來，轉過頭瞪著我。哭紅的雙眼、滿臉的淚痕，混合著驚訝、害怕、內疚與不安的情緒，但最讓我難受的是他雙眸流露出的疲憊，頭一次，彷彿他不確定還能不能承受接下來的衝擊

『Justin。』這次我溫柔的呼喊

他深吸氣，試著鼓起全身力氣，『Brian，對不起，我…』

『噓—！』我走過去，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，握著他的雙手，『沒關係，聽我說，Justin，我只要你回答我，你真以為我會贊成你的作法？真以為我會讓你這樣曝光…來保全自己的尊嚴嗎？』

他閉著眼，無助地搖頭，『我不知道，我真的不知道，我只是想幫你好過點。』說到這，他睜開眼，似乎想抓住這個機會解釋，『我發誓，Brian，我真的沒有計畫今天的意外，我沒有聽到你在講電話，也不知道他們要來，然後你讓他們上來的時候，我以為你知道我在，我以為你是故意的。我真的從來都沒想過要設陷阱給你跳。』

『我知道。』我低聲道，真的，我終於知道了

他哽咽地繼續說，『就算我真的有計畫…也只是因為我想讓你好過些。我想如果常常在你身邊打轉。你就有機會…就能利用打掃當作藉口。我真的就只想找方法讓你解脫。』

我望著Justin，想到過去幾個月自己總抱持著、等待著最壞結果，因為一直懷疑他心懷不軌，所以從不曾真正相信過他。從不曾想過他唯一的計畫就是墬入無私的深淵，換取我自恐懼中解脫

他調整姿勢跪著，沒有抽開手，眼神透露出乞求地仰望我，『你看起來好不快樂，我只是想找個方式讓你好過點。』

我立刻把他拉坐到身邊，緊緊抱著。他自動貼進我懷裡，摟著我的頸子，頭則靠在我的胸膛，彷彿已經累到沒了力氣

『這就是你糟糕的地方，Justin，』我撫摸著他的髮，『總想自己解決。』

他沒有回嘴，只是抱著我，好像我是他浮在大海裡唯一能僅僅抓住的浮木。我靜靜地摟著他好一會後才開口，『沒關係…是我的錯，不關你的事，要不是我表現的那麼懦弱，你也不會出此下策。沒有及早處理是我的問題。』

他還是保持沉默，甚至連動也沒動，就只是閉著眼靠著我

『但這些都過去了，』我堅定地開口，『來吧！』握著他的肩膀，微微後推，『我們現在就去Babylon，大方亮相。』

『Babylon！』他詫異地瞪著我，『喔，Brian，不要今晚，你看我一團糟的，你不會想被大家看見和這樣的我在一起。』

我揚起嘴角，『小公主，你可以洗個澡，打扮一下就可以了。』

他的頭靠著我肩膀，瞬間又感覺到他的疲倦，『拜託你，Brian…我們不能明天再去Diner之類的地方嗎？我真的好累，好像剛跑完馬拉松。我知道他們都在等你，你何不先…』

我低下頭，一個吻封住他要說的話，接著將他的腦袋按回肩上，然後想了一下。Michael和Ben大概已經到了，肯定會討論剛剛的事，不用到明天，消息就會傳遍整個圈子。而我的直覺卻是想搶先一步，在一切都能控制前將關注減到最小。可以想像和Justin一起大方走進Babylon時多少會造成一點話題與騷動，終止這幾個月來的躲藏，而且在Babylon也不用解釋太多，還能達到最好的宣傳效果，都是勝過Diner的優勢。要是換在Diner，絕對會被注視、被拷問，這些都是我害怕的…

低頭看著Justin，像是累到快睡著了，想到他今晚高潮迭起的情緒，看得出他眼裡的疲憊

『Justin，你要放棄了嗎？』我問道，『你受夠了嗎？』

他睜開眼望著我，『才沒有，Brian。』嘆了口氣，摸著我的臉，『雖然有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，但我絕對不會放棄。』

我握著他的手親吻，然後抱著他，他瞪大雙眼，『你說你今晚想留下來？』

他點點頭，乖乖的貼在我的胸膛，接著我站起身，將他打橫抱起—天呀！他越來越有份量了－抱到床上放下。正要鬆手，留他在那休息時，他卻突然抓住我

『你要我陪你還是想睡覺？』我悄聲問

『陪我！』他拉著我，而我沒有拒絕就順勢壓在他身上，這次我感覺不到任何的心機，只希望他能恢復元氣。因為他現在已經暈頭轉向，精疲力盡了，該換我來分擔一些重擔

我壓著他，從他的嘴巴開始落下一個個溫柔堅定的濕吻，然後是他的臉，再慢慢往下。想要他再次充滿活力；想要透過彼此身體的每一吋接觸來注入我的肯定、我的頓悟、我的信念；想要完整的包覆他，讓他的全身上下都能感受到我的存在。他被我牢牢壓著，無法動彈，只能乖乖接受我的照料

他平靜的躺著，臉上的焦慮慢慢緩和

然後…『Brian！』他突然開口，睜開雙眼瞪著我

而我停下動作望著他

『真的都結束了嗎？』微弱的嗓音透著隱隱約約的期待，『你真的不氣我了？不會再找什麼的方式懲罰我？』

我低下頭，從他的喉結一路吻到鎖骨，『不會。』

儘管他雙手因為我的重量而無法動彈，但他卻不停擺動腦袋，企圖阻止或是減緩我的攻勢，『我不要明天走進來又看到你在幹誰誰誰來表達你的意思喔！』

我抬起頭俯視他，『不會，我沒有別的意思了。』

他嘆了口氣，雖然雙眸漸漸清晰，臉色慢慢平靜，但我知道他還有其他問題，『我們明天要去Diner嗎？』

『對！』

他貼著我扭動了一下，揚起淘氣的笑容，『那我還是你的小男傭嗎？』

媽的！我低下頭，『對！』說完吻住他的嘴，這是唯一能讓他閉嘴的辦法。他的吻含著笑意，同時還掙扎的舉起雙手。好不容易我們不得不分開吸口氣時，他輕輕地說，『讓我手動一下吧！Brian…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想緊緊的抱著你。』

才一放開就被他立刻抱住，我敢保證他現在肯定復原了

**

我原來可以不用去Diner的，不過現在已沒有回頭路了。Justin一整個早上都不發一語，我也保持沉默，不停猜想會有誰在哪？要什麼時候現身？用什麼方式豋場？效果才最好。總算，我們倆都準備好了，他卻不安地盯著我，而我只是牽起他的手走出門，前往自由大道上的Diner

如同預期，大家都在，消息肯定在昨晚就傳的沸沸湯湯了。除了固定班底，連Linds和Melanie都帶著Gus出席。Debbie站在桌邊，我們的出現顯然打斷了他們的竊竊私語。Diner看起來也比平常更熱鬧，不過要說全是因為我的緣故就太自大了

握著Justin的手，感覺到他的緊張，但我已經準備好了。泰然自若地大方走入，七雙眼睛立刻投射而來。第八雙眼睛是Gus，正忙著把番茄醬倒在湯匙上，沒空理我們。我找了個位子坐下，將Justin拉坐在身邊，然後拿走Gus手中的番茄醬

『早啊！誰給他玩這個的？』

老實說，後來的情況成了一團模糊的記憶，只記得一連串的批評、指責還有頗具份量的怒火，主要來自於Michael。喔！還有我最害怕的眼神，就是Lindsay同情近乎可憐的目光，當然絕對不能錯過Mel得意洋洋的冷笑，以及Ted憤世嫉俗的表情。看得出Michael的不爽難掩失望，也看見Emmett悄聲擔心地問Justin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麼

但這些都是值得的，幾個月來我頭一次感覺到解脫與自由，看見Justin即便面對眾人的質疑、拷問與懷疑，仍然神采奕奕。而混亂中，我們偶爾互看對方一眼，也不難看出他眼裡盡是幸福的笑意

我只記得有個問題，Michael坐到我對面，身體俯前，一臉認真地問，『Brian，我只想知道，在他對你做了這些以後，為什麼你還要跟他在一起？』

突然間全場鴉雀無聲，全部的人都豎起耳朵，屏氣凝神的等我回答。偏偏我沒有答案。這個理所當然的疑問，我沒想過也沒準備，畢竟我一向都不擅長釐清所謂的枝微末節。我撇開臉，思索該說些什麼，沉默了許久

然後Justin不確定地開口，『我想…』

他猶豫地瞅著我，等待我的同意再繼續說。嗯哼，我沒有反對，因為腦子一片空白，反而好奇他要說什麼，玩味地挑起眉看著他。而他則微微笑地轉向Michael

『我想他已經原諒我了。』

Michael沒有回嘴，不過Emmett卻跳起來說『親愛的，你才不是為一一個需要被原諒的人。』謝天謝地，大夥又開始七嘴八舌。我噙著笑，不出聲地對他說『又自己解決。』他揚起嘴角，想表現歉意，但顯然不是真的歉疚

總算大家陸陸續續離開了，剩下Mikey和Ben，然後Ben給Michael一個吻後說待會見，我知道事情還沒完。用手肘輕觸了一下Justin的肋骨，敲聲道，『你不是還有功課沒寫完？』

他點點頭，雙眸仍透著耐心、期盼的望著我，直到我有些調皮的補充，『而且不是還有一些，嗯，家事還沒做完？要不晚點再過來？』

他微微笑，輕歛起眉頭，也許是因為我暗示他離開－雖然我知道Michael大概想不通為什麼，也許是想到昨晚的意外。他匆匆和我吻別後，愧疚地偷偷覷了Michael一眼，接著起身，趁Debbie不注意，趕緊離開

然後我和Michael面對面，準備迎接即將而來的激烈指責，儘可能的正面回應，關於他的質問，有些回答，有些迴避，不說謊但也不全盤托出，心平氣和地聆聽他的抱怨

是，我和Justin復合已經有一段時間了；不，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；是，我知道他在做什麼；不，我不認為他這小混蛋是在利用我（至少經過昨晚以後，但我不會告訴Michael）；是，我知道Michael是我最要好朋友；是，我知道好朋友必須對彼此坦誠。我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無話可說，所以也沒有辯駁。終於講完後，我想他應該問夠了，我也不用再乖乖聽訓了

離開Diner時看了一下時間，覺得很有效率也很成就感，才不過中午而已，就已經搞定兩大難關。現在只要上健身房練完身體，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Justin享受接下來的兩人時光

之後幾天，我心滿意足的沉浸在攤牌後的解脫感中。Justin還是不時在身邊打轉，而雖然不用再偷來暗去，但大多時候我們都待在家裡，躺在床上，無所不聊，不用去煩惱下一秒的事。這幾個月來，第一次感到如釋重負，不用再對朋友說謊、不用再對Justin猜忌。是的，現在不只是相信他，我也相信我自己

儘管一切都改變了，我也不急著釐清其中的細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