胃小凹

第五章 便條紙

每天早上九點鐘，Justin的小腦袋會探進Brian的辦公室，給他個微笑

然後接下來的行程就跟平常一樣。Justin會在美術部門或是空的會議室工作，不是留張紙條給Cynthia要Brian和他在某個辦公室見面，就是探頭微笑地打斷Brian手邊的事，討論廣告設計跟銷售標語

這個男孩很聰明，對藝術的敏感度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。關於他的每件事對Brian來說都很新穎不同，從他想出的點子，到他偏著頭大笑的方式，爽朗又渾圓的笑聲。Brian身邊沒有人是這樣笑的，至少他確定自己從沒這樣笑過，可是Justin卻…不一樣，與眾不同

Brian喜歡工作上這種簡單的同事情誼，甚至是期待Justin耍小聰明，因為通常那些俏皮話都能駁回Brian尖酸刻薄的抱怨。他很期待

這不正常，對吧？

正常？不，正常是Lindsay不斷打來告訴他醫生說寶寶看起來狀況很好，或是抱怨她快被她媽搞瘋了，或是要他去裁縫師那拿修改好的婚禮西裝；正常是和他母親共進焦慮又惱人的午餐，或是他岳父偶爾打來詢問廣告活動的事，以上那些事才叫正常，這些人才是他該期待的

Cynthia端給他今天的第四杯拿鐵，和Justin寫的一張螢光便條紙

3點美術室，有新設計要給你看

潦草飛舞的簽名帶著優雅，彷彿是件藝術品

Brian看了看時間，2點36分

喔！嗯，很接近了，去他的正常

他站起來，順了順頭髮，一邊走出辦公室一邊拉直領帶

美術室的門微啟，Justin單獨在裡面，俯身靠在一張大大的工作桌桌前，髮梢落在眼睛周圍，他咬著下唇，集中注意力

『天才在工作？』Brian嘲諷地開口，唇邊卻不禁洋溢一抹笑意，Justin抬起頭看著他

『你最好相信這一點，Mr. Kinney』Justin抽出插在耳後的鉛筆，謹慎的在紙上做記號

Brian看了看空無一人的美術室，『其他人呢？』

『去吃中飯。』他咬著鉛筆，模糊不清的回答

『在下午三點？』

『還沒三點。』藍色的眸子掃過他

『快了。』Brian鬆了聳肩，嘟囔著為自己辯護，再走到桌子旁，瀏覽桌上的數個廣告板，『這全都是你今天做的？』

『唔，還有昨晚，不過這才是我想給你看的，你覺得怎麼樣？』

Justin放下筆，拿起正在著手的作品，是Tayson公司全新的標誌設計，乾淨、簡潔又清新，不但品質高而且很專業，Brian再次對他印象深刻

『很好，』他滿意地回答，『你昨天晚上忙這些忙到幾點？』

Justin臉紅了，把廣告板放回桌上，『唔，幾乎是一整晚。』

『一整晚？』

『嗯，我一旦開始就…』

『你男朋友怎麼說？』Brian忍不住脫口而出，甚至連想都沒想

Justin臉更紅了，滑溜溜的臉蛋鮮豔奪目

『嗯，他的確很不高興，但這是我的工作，你知道嗎？只要腦子裡還有靈感，我就非得要畫完不可。』

『喔，真是鞠躬盡瘁啊！』Brian挑著眉，半微笑地點頭，讓Justin撇開目光

Brian感到忽然無法呼吸，不爽自己被Justin的反應給吸引

Yeah，果然去他媽的不正常

**

四點半，Justin收到Cynthia署名的便條紙，要他在離開前先去Brian的辦公室一趟。Justin盯著奇怪的女性草寫，好像上頭可能會出現Brian的字跡

直到他發現自己在做什麼時，才覺得噁心

覺得自己好像迷戀偶像的小女生，渴望Brian對他工作的評論或是冷嘲熱諷的意見，甚至是挖苦人的微微笑意與惱怒嘆息，Justin全部都喜歡，都喜歡。出於某種原因，得到Brian的回應讓他覺得自己很特別，因為Justin觀察過他和其他人相處，大多時候Brian就只是瞪著對方否決，根本沒有半點反應

可是和Justin在一起，他是不同的

不，和Brian在一起，Justin才是不同的

雖然這層領悟讓人驚訝，但坦白說Justin發現這的的確確是自己的感受。不像面對父親時，帶著抗拒與叛逆；也不像和Cody在一起時，總是屈服又焦慮。他覺得不一樣…甚至覺得更好，Brian教他、尊敬他、與他的才智不相上下…Justin得承認這有點像是性奮劑

『嘿！Justin，你下班了嗎？』美術部門的負責人Diego手按著電燈開關，打斷他的思緒

Justin點點頭，將東西收進包包裡，『Yeah，不過走之前要先去找Mr. Kinney。』

『那等會和他談談時，你可以順便提一下等Tayson廣告活動結束後，我打算聘你當正職…我們這裡24小時，真的很需要像你這樣有能力的人。』

『等這專案結束後，我不覺得自己還挪得出一天24小時的時間，過去三個禮拜已經把我給累垮了。』他笑了笑，把包包吊掛在肩上

『啊，Yeah，但在汰換率高的產業裡，不是每個人都是做廣告的料。』Diego偏著頭輕笑

『尤其是當他們只會走來走去拖住我要見的實習生。』冰冷、機智的嗓音自另一道的門邊傳來

Diego聽到上司意有所指的打岔嚇得跳起來，而Justin轉過頭看到Brian充滿權威與致命的優雅，悠閒地走進來，面無表情的臉冷峻地盯著Diego。讓Diego難為情地結結巴巴道歉離開，Justin則努力別放聲大笑

『他很怕你。』Justin觀察道

Brian哼了哼，『他做事俐落，算是不錯的藝術家，但卻是個可悲的傢伙，在汰換率高的廣告業裡，你算很好的了。』

所以他是在為自己說話囉！那份噁心卻又溫暖的迷戀在Justin的胸口中快速擴散，但還是別多想了，快回到現實：他有男朋友，除此之外呢？愛上一個你永遠都不可能擁有的人，這劇情有太老套了吧？還是移到安全地帶，回到公事上吧！

『我正要去見你。』Justin抱歉地開口

『但我他媽的想趕快離開，不想等了。』Brian苛刻的語調讓Justin害怕

『是的，那有什麼事嗎？』

『我未婚妻明天晚上要在家裡，慶祝你和她父親公司的合併案，她說這是身為女兒的責任，隨便什麼鬼，反正你被邀請了。』Brian黝黑的瞳孔深不可測，臉上也看不出情緒，只是不斷擺弄上衣的某個部位，強烈表達自己非常不想參加

Justin悄聲問道，彷彿Brian是匹易受驚的馬兒，隨時準備跑開，『有我的家人、她的家人和你的家人？』

Brian哼了一聲，『希望我的不要來。』

『喔！這麼糟啊？』Justin喃喃自語，能夠了解對父母那種不自在的愛與恨，而這似乎卸下了Brian的防衛，不帶感情的面容露出意外的神色

『就是這樣。』

現在換Justin錯愕了。感覺和Brian之間有某種隔閡消逝了，因為處在昏暗、安靜的美術室裡，使得這種感覺像沙堆變化般突然、劇烈。他凝視著Brian，猜想他是不是也有感覺，不過他褐色眸子卻直盯著地板，接著清了清喉嚨，左右換個腳，Justin知道無論剛剛發生什麼都將會被忽略、忘記

『那，明天Cynthia會告訴你怎麼去。』Brian準備往門外走

『Yeah，我會出席的。』Justin跟著他走出去，到了走廊，Brian轉身快速大步走向電梯，而Justin則朝著樓梯走去，並回頭對Brian大喊『明天見，Mr. Kinney』

他覺得自己好像也聽見了一聲『再見！』